齐一民《寅虎卯兔集》上部(9)头一次去梅兰芳大剧院,头一回看《西厢记》
头一次去梅兰芳大剧院,头一回看《西厢记》
2022年7月31日,星期日晚,梅兰芳大剧院
《寅虎卯兔集》,齐一民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24年6月第1版。
今晚开了两个先例:头一次去梅兰芳大剧院看戏,头一回看昆曲《西厢记》。
生活中有一种奇特的现象:你越熟悉的你就越陌生。梅兰芳大剧院我几乎每天都从它身旁路过,它就在我到语言大学上班的路上,可自从它落成后我竟然从没进去过一次。同样,《西厢记》我似乎再熟悉不过,但演出开幕后才察觉自己竟然从没看过舞台上的《西厢记》。都花甲之年了,再不看,可就真错过了啊。
一辈子我们错过的东西太多,令人愤怒的是错过眼前的那些。
《西厢记》可真好。最近被现代“艺术”折磨过几次(比如话剧《狂人日记》)的我一听那悠扬的昆曲在空中飘荡,就仿佛狂躁的心被打了针镇静剂,是的,所有被称为“古典艺术”的对人类心灵都多少有镇定抚慰的作用。
莺莺、张生、红娘,每个昆曲演员都是一枚精雕细刻的工艺品,用他们从小的硬功夫塑造而成,从剧情到表演,整场下来没有半处是多余的。
昆曲最好看的是台词。虽然那些从元代而来的词语你似懂非懂,你一知半解,但那可是语言的活化石,那字里行间的魅力和学问是无穷的。今晚,我还从台词里面挑出了一个日语词汇——利口,意思是聪明、伶俐。现代汉语已经基本不用“利口”二字了,但在日文里还在按元代的意思使用。
说《西厢记》我无比熟悉,是因为它是被埋藏在《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林黛玉偷着读《西厢记》,读的就是今晚我眼前这台戏的剧本。“银样镴枪头”是从林黛玉口中说出的,她说的可是14世纪的剧本,而林黛玉生活的时代已经是18世纪了。在林黛玉眼中《西厢记》是古书,而在我们看来,《西厢记》和《红楼梦》都是古书。人类就是这样,你先作古被我缅怀,我再作古被他人缅怀。
巧了,下午刚看完一个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电影《相逢何必曾相识》(StrangersWhenWeMeet),由金·诺瓦克(KimNovak)主演,一头金发的她据说是“梦露第二”。其实那个故事和《西厢记》大同小异,说的都是两个陌生人相逢后热恋,只不过它们相隔了六百多年之久。从《西厢记》到《红楼梦》再到《相逢何必曾相识》,六七百年下来人类两性的基因没有改变,地球上绝大多数的男人女人都像是随身佩戴着一块磁铁,一半人是阴性的、一半人是阳性的,只要走到一起,就被命运主宰啪的一下拥抱吸引,连分开都费力气。
不过,《西厢记》《红楼梦》《相逢何必曾相识》的结局是大不相同的,《西厢记》的张生万一考不上状元——像他准岳母要求的那样,那么他还能和崔莺莺终成眷属吗?《红楼梦》更不用说,结局惨兮兮的,至于《相逢何必曾相识》里的两个Strangers(陌生人),他们最终也没能走到一起,从“陌生人”到“恋人”之后,又重新回到各自的人生轨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