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一民《寅虎卯兔集》上部(4)窜访“模范书店”和“八大胡同”记
窜访“模范书店”和“八大胡同”记
2022年7月19日,星期二
《寅虎卯兔集》,齐一民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24年6月第1版。
受身居外地老同学之委托去天桥办理退休手续,回来在前门下地铁,顺访了“模范书店”和“八大胡同”。这两个去处都是我惦记好久的,头一个是因为它的店主姜寻在年初意外亡故——在搬书的时候,后一个呢,则是纯粹出于对历史遗迹的强烈求知好奇,尤其是两个名字都被拴在“杨梅竹斜街”上,就更感觉早晚非去一次不行。
即便是土著北京,一进前门大栅栏地带也稀里糊涂的。幼年时每年都来蔡家胡同的大姨家探亲,大姨离世后隔几年才来一趟,但每次来都几乎不认识了。今天上午更是,一接近那条杨梅竹斜街我就有点蒙圈加悸动,蒙圈是因陌生,悸动是因离“风俗(流)街”越来越近,我脑海中回想起了民国时期的北大先生们——那些喜欢逛“风俗街”的不雅学者教授,回想起了常来暗访妓女小凤仙的大英雄蔡锷将军,总之故事回忆多多,使人内心忐忑,心神不定。尽管妓女们早就被解放遣散,可当你脚步接近“斜街”的关口,不知为何,感觉地下的历史邪气依然浓重,就仿佛忽然被绑上了沉重的秤砣。
终于找到了!在我三番五次拦住人大喊着询问“您知道八大胡同在哪里”的时候,“杨梅竹斜街”几个红字胡同牌子已经光鲜亮相在我眼前,只听对方说:“这里还不是八大胡同,要再往里走!”我不管那些,先扫健康码逛逛“斜街”再说,因为好歹模范书店就在它里面。
这家教堂小楼改造的模范书店就在胡同入口不远,它寂寞地矗立着,门上着锁,扒窗能看见里面的凌乱和灰尘以及四处散放着为数不多的书籍,还有,门上中英文的字条说因疫情它不开门。
我使劲朝里面端详,想寻找它的男店主——设计师兼诗人姜寻的遗痕。我手头还有他一本诗集《倾斜》。难道1月16日那天具有崇高文艺理想的姜寻就是因为搬书时梯子忽然大幅度倾斜才摔倒亡故的吗?难道卖掉唯一的住房、交不起房租同时经营六家书店是可行的吗?眼下不营业,难道这个教堂楼宇是免房租的吗?
种种疑问没有解答,即便有,兴许也不会令人感到鼓舞。
离开最美教堂书店后我马不停蹄,冒着被骄阳煎化了得“热射病”(把人的内外器官都烤熟)的风险继续前行。我见一个问一个:“八大胡同究竟在哪里?!”终于,被问的那个人嘴里吐出一口纯正地道的京腔(真久违了啊),他告诉我:“您老再朝前走三条街,走到陕西巷那一带,就是您特想去的最终所在。”
终于看到“陕西巷”的红牌,顿时感觉时光倒流、风俗回转,耳中听到的话音也猛然一下子都变成了民国时期纯正的京音儿,周围的男女老少还都一水儿的老北京做派,那笑声,那举止,不由得叫你神魂错乱——难道这一带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没变,从语言到习俗,都在一个真空的大罩子中与外界隔绝了吗?
正寻思着又听闻几声收破烂人悠扬吆喝声由远而近,更增加了一种穿越感。细问路人,哦,原来这么多胡同统称“八大胡同”,至于哪八条却不太分明。也是,中国人自古喜欢用“八”这个字眼,从“八大菜系”“燕京八景”到“八国联军”。你看个别老房子上依稀存留的刻画店名,还有楼堂馆所的名字上还真有和“八”字的关联,比如那家“八间坊”,同时,目睹身旁操着浓重的京腔、光溜着雪白大膀子的男性居民招摇而过,你不由得发挥起自己的想象,想象一百年的这条街,应该是怎样灯红酒绿、人影绰绰,明娼暗妓倚门待客,流氓地痞三教九流,打情骂俏暗流涌动……
懵懵懂懂稀里糊涂中我顺利完成了新旧两处念想地带的窜访,回到光明正大、阳光灿烂的前门大栅栏主街,顿觉心胸坦荡、毫无邪念。乘兴到老字号“都一处”狼吞虎咽几个搞对象时和老伴头一次约会吃的烧卖,用完后又打包两份,然后拎着“都一处”,躲避着大太阳的辐射,乘坐价值千万的车——地铁快速滚回老窝。
(未完待续)